小楷用笔,贵于沉静,要达到简静,就必须态度要平和,风度要潇洒,格调要淡雅,笔调要自然,曾国藩《曾文正公日记》中说:“作书之道,寓沉雄于静穆之中,乃有深味。”这是一种虚和之力,于古劲冲之中得冲和淡穆之致,是小楷中高尚境界。晋人小楷,其得力处,全在一个静字,要达到这种境界,必须抛弃功利的得失,脱尽纵横的习气,大凡朴厚醇雅之作,皆由性情学养中出,初学之际,以姿媚为尚,及至绚烂之极,愈老愈熟,复归于平淡,平中寓奇,十分耐人寻味,增淡的小楷最难学,其原因就在城平淡与与浮浅只有毫厘之差,故这种小楷不适宜于初学者,试观唐人《临王羲之东方朔画像赞》墨迹,古淡真醇,不着一点色相,神恬气静,不事一毫雕琢,似正非正,似奇非奇,有意无意之间,乃有一种极其微妙的境界,把玩之际,令人平矜释躁,赏玩之余,使人味之无穷,正是这种境界,才形成了晋人小楷以韵相胜,以和相标的时代风格,被后人所宝爱,其道理亦在于此。
(三)涩笔是表现质感的外在形式
涩是中国书画艺术在用笔中最具有意味的特殊形式,所谓涩,即点画的两边不光而毛,不滑而糙,有一种高低的起伏,不平的动荡,富有涩感的用笔,点画沉着顿挫,精练凝重,十分耐人寻味,涩之趣近古质,近苍劲,气息淳厚,涩中自有一种韵味,汉代的碑刻,经过长期风雨的侵蚀,其字品漶漫,石质磨泐,自然有一种古质厚重之气,这种富有金石气的笔调,为书家所青睐,傅山于《霜红龛集》中提出写字要宁涩勿滑之戒,如用笔光滑,易涉俗格,便不能给人以回味。
初学涩笔,当以迟涩法入手,即运笔时,集中思想同心一意地注意到纸上的笔毫在每一点画的中线上不断的提按、顿挫,往复着逆势前进,这种内在的运动不是机械而平均的抖动笔锋,而是一种富有韵律的形质动荡,如逆水行舟,似长锥界石,笔欲行而意有所顾,使锋面与纸面主生一种对抗、相争、摩擦、战斗,使毫摄墨,逆势而进,则不期涩而自涩,这种笔法由于运笔时逆势挫动,则禾心自然揉入画中,水墨自然沁入纸背,笔力自然沉劲入骨,由于运笔时富有韵律的动荡,点画自然于挺拔之中有生动之态,蒋和《书法正宗》中说:“迟涩常欲令其透过纸背,此言得势也。”
涩往往表现在画的两面有一种不规则的起伏,而笔划笔势,气脉平直,富有一种自然之美,如一边光滑,一边如锯齿,如扭曲如春蛇秋蚓之态,则会走向自然的反面,当然,开始练习这种笔法时,支感觉很别扭的,甚至是做作的,但久而久之,纯熟之极,就会养成一种自然的习惯,得之于心而应之于手,在不知不觉中主生出这种极其微妙的用笔效果。
小楷用笔,以迟涩法居多,试观王铎的小楷《跋薛稷信行禅师碑》墨迹,行墨迟涩,取势排宕,笔力沉劲,隐发神行,字里行间,参差错落,流露出一种渊懿奇古,质朴苍凝的自然气息,使人味之无穷,挹之不尽,其实魏晋人小楷和颜真卿《小字麻姑仙坛记》在用笔上都出以迟涩,遗憾的是我们看不到他们的小楷墨迹了,惟清代的何紹基小楷,用笔质拙中取涩势,极古劲苍腴之姿,是我们练习这种笔法的极好范本。
疾涩之法,在小楷中运用得不多,故在此不再赘述。
由上观之,骨力、份量、有韵律的涩笔,是产生用笔质感的主要笔法,黄山谷谓:“笔中有物,如禅家句中有眼。”这物即包含了筋骨、力度、厚度、涩感、韵律和势道。这种内在的意韵,包含着我国书法艺术最朴素的美,其中充溢着生外慕纷华,徒求外在之形式,必能苦殚学力,力图形质之相谐,而后能出风入雅,波澜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