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坛怪圈解秘之八:“恶”“俗”中伤
由于中国书法客观的评判标准长期缺位,加之书法与名利的紧密结合,长此以往,在中国书法的品评上形成了一种极坏的劣习,书家们之间恶意中伤。而在所有恶意中伤中,“恶”、“俗”两种中伤则最为普遍、最为狠毒。中伤者毫不费力,随心所欲,想中伤谁就中伤谁,而被中伤者伤害程度却最深。“恶”和“俗”是没有标准和原则的,也无须任何事实做支撑。形象一点说,就好比两盆污水,端着它可以向自己想泼的任何一位书家身上去泼。无论书家的书名有多大,书艺有多高,只要想泼就没有能够逃脱的,就没有不受伤的,就没有不臭的。这于书坛不为之不怪也。
米芾,北宋书法家,倍受后世推崇。其书品的高下暂且不论,单就其对书法家的中伤,可以肯定地说是有大问题的。米芾写了一篇文章,名曰《海岳名言》①,为了抬高自己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的书品,毫不犹豫地端起了“恶”、“俗”两盆污水,一下子地泼向了十四位书法大家。为了将这一中伤看的清楚一些,现选段如下: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江南吴山完、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有古意,吾儿友仁大隶题榜与之等。又幼儿友知代吾名书碑及手大字更无辩。”
“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锺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
“唐官诰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开元已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时君所好,经生字亦自此肥。开元已前古气,无复有矣。”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浩大小一伦,犹吏楷也。僧虔、萧子云传锺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自有分,不一伦。徐浩为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
“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公绰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说出于柳,世人但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张颠教颜真卿谬论。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真有飞动之势也。”
“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邕脱子敬体,乏纤浓。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时《婺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妍媚,此自有识者知之。”
“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友仁等古人书,不知此学吾书多,小儿作草书,大段有意思。”
引文中用波浪线标出的是米芾论及自己和两个儿子的重点语,用直线标出的是诋毁别的书法家的重点语。不难看出,说到自己和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选好的说。论及别人总是能找出各种说辞将其否定。诸如欧阳询、柳公权、智永、丁道护、虞世南、陆柬之、徐峤之、唐明皇、徐浩、张旭、石漫卿、褚遂良、颜真卿、李邕等这些被后世推崇的大家,米芾均以“无精神”、“非古也”、“乏纤浓”、“岂能垂世”、“更无骨气”、“全无妍媚”、“俗”、“恶”等予以否定。得出的只有一种结论:人不如己。
“恶”是什么意思呢?《辞海》中“恶”有四种读音。纵观米芾全文,当属第一种读音(è)。其意思有五种:①坏、坏事,与“好”“善”相对。②丑陋,与“美”相对。③疾病。④污秽。⑤粪便。米芾文中可以说五种意思兼有之。现在流行的“臭”字就是米芾所说的那个“恶”字,两者应该就是一回事。斯文一些或书面上用语当为“恶”,通俗一些口头用语便是“臭”。“恶札”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臭书”。
“俗”又是什么意思呢?“俗”的字面意思是大众的、普通流行的和庸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般”和“低档”。
“恶”和“俗”都是形容词。形容词是用来表示人或事物的性质和状态的词。我们知道人或事物的性质或状态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恶”和“俗”应该是相互比较后得出的相对结论。
《海岳名言》中所说的“恶”、“俗”是和谁比较的呢?米芾没有交待。没有比较的参照体,“恶”、“俗”的结论就迸出来了。这样的结论只能说是胡诌的。而将胡诌的结论妄加于多人身上,就足以说明是在恶意中伤。这在中国书法史上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应该说是开了一个很坏的头,米芾算得上是中国书法史载上恶意中伤第一人。
继米芾开恶意中伤先河之后,千百年来中国书坛一直不乏这种劣习。书家们相互之间每每不是出于真诚的批评,也不是客观真实地进行书艺的品评,而是出于一种抬高自己贬低别人的用意,动辄就将“恶”、“俗”这两盆污水泼将出去。人们都说“文人相轻”,而今的很多书家已经不是相轻了,而是恶意相伤了。随着书名书利的不断加重,恶意相伤这一劣习还在不断地升温。在书法家队伍中有相当多的人只说自己好不说别人好,只要一提起别的书法家,往往会不假思索地喊出一个“臭”字来。尤其是近些年来,那些“丑”家们为了推销他们的“丑书”,提高他们的“丑”名,步米芾之后尘,群起鼓噪,“恶”、“俗”两盆污水成了他们的“法器”,不但泼向了千百年来习书人推崇的大家、名家,而且泼向了我们的书法传统。“丑”风在吹,“臭”气在散,愈演愈烈,甚嚣尘上。书圣王羲之被“污”翻了,传统书艺也被秽倒了。这里真的是应验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假事当真真亦假,无为有处有也无。”
“丑”书与传统书艺相比较,那不是差一级,而是差了好几级,或者叫南辕北辙。若论及“恶”和“俗”,“丑”书当是最“恶”最“俗”的东西。只是一时间传统书艺的书家们、卫士们没有醒过来神来,让“丑”书的鼓噪者们将“恶”、“俗”两盆污水倒扣到了传统书艺的头上。
“丑”家们的“法器”为什么能每每见效且威力又超常之大呢?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现在让我们一起去解读这一秘密。
前边已经说过了,“恶”、“俗”是形容词,形容词是用来表示事物的性质和状态的词。要得出事物的性质和状态的结论一定是需要比较的,而比较必须有参照体。选定参照体后比较还必须是原体与参照体相同部分、相同内容的对应比较。没有参照体是不能比较的,不能比较就得不出结论。有了参照体虽然可以比较,但如果比较的不是相同部分的相同内部的对应比较,所得出来的结论一定是错误的。要么是虚假的、要么是偏差的、要么是相反的。米芾模糊参照体,“恶”、“俗”结论的得出完全出于个人的主观臆断。“丑”家们是选了参照体的。他们将自己的书风(所谓书风,仅仅是一些概念含混的名词而已)与传统书艺作比,将自己与书圣作比。他们的比较仅仅只是形式,缺少了比较的内容实质。即比较不是相同部分的相同内容的对应比较,而是不同部分的不同内容之间的胡拉乱扯。诸如这样的比法,比较就没有落到实处,比较的结论就缺少了事实做支撑。没有事实做比较的支撑点所得出的结论毫无疑问是靠不住的。
现在问题弄清楚了。宋代的米芾,没有选取比较的参照体比较,得出来的结论纯属个人臆断。当代的“丑”家们,虽然选了参照体,但是比较的不是相同部分的相同内容,没有事实支撑点,属歪理邪说。
追求真善美是人们的天性,贬斥“恶”、“俗”是人们的思维定势。任何东西只要进入到人们“恶”、“俗”的认识范围,人们便会自然、自觉地排斥。“丑”家们“法器”的关键就在于把本该是“雅”和“尚”的东西颠倒为“恶”和“俗”。进而诱导人们去贬斥。人们一般都是相信别人,相信先入者。对他们所说的话不会去细究,也不去怀疑。只有到了出了问题以后才会反思,才会产生怀疑,才去探个究竟。而那些中伤者恰巧利用的就是这一点。他们利用了人们的审美天性,通过臆断和歪理邪说,将事实上的“丑”“美”进行混淆颠倒,再将混淆和颠倒了的结果导入人们的思维定势,以达到中伤别人的目的。
“恶”、“俗”中伤对中国书法的发展的破坏和干扰作用是不容低估的。米芾利用自己的影响,想必当年也是蒙了不少人的。两盆污水对他人的伤害也是不小的。其余毒可以说遗留至今。今天仍然还有人相信这些歪理,引用米芾《海岳名言》中的话语攻击别的书家。当代的“丑”家们为了抬高自己的书名,兜售自己的“丑”书,同样是利用自己在书坛的影响和自己控制的书坛舆论阵地大力挥泼两盆污水,极尽攻击和污蔑传统书艺和它的代表人物的能事,宣扬自己的“丑”书理论,可以说贻误和毒害了一代习书人。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和细究,不能不辩明它的客观和真实,不能不将“丑”书连同它的理论予以批剥,让其彻底暴露亮相,还其本来面目,归到其应该所在的书坛定位。
传统书艺乃我中华民族传统文明文化之灿烂明珠,它经过数千年的凝练和洗涤,在历代书家的努力下,它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雅”、“尚”境界。岂是能轻易被玷污的?当然传统书艺的“雅”、“尚”境界是无限的。对于一位书家来说,如果用高一级的“雅”、“尚”标准要求,无疑就是“低俗”。如果用低一级的“雅”“尚”标准要求,无疑他就“高雅”。无论从书法艺术的那个角度、那个层面,“丑”字及其“丑”家与传统书艺及其书家都无法相比,当属于殊途异道。志不同,道不合,不与为谋。若论耍怪弄丑,他们是顶尖的人物;若论书法艺术,他们则俗不可耐;若论对传统书艺的破坏,他们可以说是恶贯满盈。尊重事实和客观,他们才是真正的“恶”和“俗”。他们精心炮制的“恶”、“俗”这两盆污水理所当然、名正言顺应该归由他们自己享用。
传统的书法艺术毫无疑问需要继承和发扬,不然我们的书法家就无需再去努力。但是,继承和发扬首先方向必须对头,不能误入歧途,更不能走向反面。米芾之流和现今的“丑”家们就误入了歧途,走向了反面。他们只能被传统书艺所洗涤。不论“雅”、“尚”标准,对历史名家的书艺岂能一个“恶”字“俗”字而了结?米芾将污水泼向了十四位书家,但是这些书家并没有因此而倒地。颜、柳、的书法艺术形象没有因为米芾的污水而改变,后世习书人照样做为楷模而研习。倒是米芾本人给后世留下了恶意中伤他人之话柄,在书史上留下了劣迹,使人轻看了他。“丑”家们将两盆污水泼向了传统书艺,泼向了王羲之等代表人物。我们的传统书艺并没有应此而失色,王羲之等代表人物同样没有就此倒地。传统书艺永远都是中华文化之瑰宝,永远璀璨夺目。王羲之 “书圣”之尊依旧屹立于书坛,习书人依旧习之敬之。倒是那些“丑”家们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鼓噪一时,却只能落得个“苍蝇碰壁”的结果。“丑”家们的“恶”、“俗”之毒余留甚广,遗害甚深。他们误导了习书人,理当受到习书人的挞伐。“丑”书和“丑”家们将被永远地钉在中国书坛的耻辱柱上。
①参见《历代书法论文选》第三六○页,米芾《海岳名言》,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10月第一版。